洪水和大雨。

宇宙观云游记(上)

《宇宙观云游记》

 

1827*

云雀恭弥x沢田纲吉

一个一直在跑(无意识但不知道)

一个一直在追(无所谓但也会累)

的-笨蛋恋爱故事

 

ooc警告*这个27很纯很钓,这个18迟钝又解不好题。感到不适及时悬崖勒马。

——————————————————

 

“最后一次了。”

沢田纲吉站在海边,层叠涌上的浪花淹没到他的脚踝。

傍晚的日照并不暖和,被海水一泡,沢田纲吉下意识想抬起脚,但那样未免太小孩子气。

因此他只是脚趾轻微地动了一下,旁边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

 

“什么最后一次?”

把西服外套搭在肘弯处的男人转头看了一眼,很稀有地重复了一遍同样内涵的句子,“什么意思?”

 

沢田纲吉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笑了,海浪几乎要和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意思是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脚下的潮水退去了,刚刚漫过的沙呈现深赭色。

 

沢田纲吉视若无睹,将裤脚挽得更高了一些。

 

云雀恭弥看见他苍白瘦小的脚掌,上面蔓延着青色如矿脉一样的血管。

云雀恭弥能清楚描绘出这双脚的大小,因为他曾用力握住上面的踝骨。沢田纲吉喊痛,就将脚腕从虎口中猛地抽出,不客气地抵在自己格挡的手上,还弯起眼睛毫无所觉地笑:“学长,你的手只比我的脚小一点诶。”

 

云雀恭弥没能攒出太多的时间回忆自己当时的反应,因为眼下,他看见那只熟悉的、苍白削瘦的脚在视线中往后撤了一步,紧接着落下的是膝盖。

 

明明是秋天的海了,但云雀恭弥却莫名想到鸡蛋掉在夏季四十摄氏度高温地面被煎熟的那个比喻。

云雀恭弥不明就里,因此短暂分神,想不出这喻体来自哪里。

 

他盯着沢田纲吉被漫上细沙碾磨的膝盖,仿佛见过它伤疤一般的红。

 

两年前,沢田纲吉是怎样单膝跪下的,今天他也还是一样,除了身量长得长了一些,好像和曾经的场景没什么不同。

而当时他给自己带上的戒指,也就这样轻松地取下来了。

 

云雀恭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指,心里还在想着那枚砸在滚烫地面上伤痕累累的可怜煎蛋,心不在焉地看着沢田纲吉把戒指往海里远远扔去。

 

云雀恭弥一顿,右手无名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沢田纲吉却仿佛料中他想,从海水中站起来,将裤脚挽下来整理整齐,笑了笑道:“云戒就算了,我做不了它的主。”

 

“不过你不用再回来了,守护者和CEDEF也都同意了。”

 

“拜拜,云雀学长。”沢田纲吉转过身,海浪像是和他产生了共鸣——

 

“你最想要的自由,完全终生属于你了。”

 

 

 

 

 

-----

 

「你什么时候找过我?」

 

云雀恭弥在雪白的信纸上写下这句话后,钢笔无意识地在句尾的问号上点了两下。

 

他盯着白纸上劲瘦的墨痕看了几秒钟,用拇指和食指将折成三等分,折痕被指腹划过的时候发出清冽的摩擦声。

然后就被云雀恭弥丢进了垃圾桶。

 

他看着外面钟楼古老而恢宏的塔尖,想到沢田纲吉曾在做完之后爬上这栋房子充满木头味道的阁楼,躺在被冰凉月光铺就的地板上,透过倾斜的顶窗看着那座青铜色的塔。

 

但此时却是夜里三点,连鬼都不会来制造声响。

 

云雀恭弥倚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几簇稀疏的路灯,记忆如夜晚的潮涌,他第一次想起自己从发生以后便忘掉的事。

他想起沢田纲吉在离开法国的前一晚,曾像个话痨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不停。

从云雀恭弥的住所去往中央广场需要经过一条狭窄的石板路,沢田纲吉右手拿着刚刚被巷口老妇人用五欧哄骗买到却只咬了一口的热狗,左手则指指画画地描述彭格列在西西里新建的模拟射击场。

 

——他举着热狗比举起枪的时候确实更像个孩子。

由于云雀恭弥如是想,因此默认了一路上沢田纲吉的手指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行为。

这孩子的指尖总是又软又热,确实如同某种动物,因此擦过手背的触感才会像羽毛一样。

 

云雀恭弥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次,几乎熟悉每一个拐弯、每一块石板、每一堵红砖铺就的墙。

钟楼所在的尽头是一座教堂,身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而灰色砖楼穹顶的钟声已经一如既往地准时在云雀恭弥所熟知的六点响起。

 

停在尖顶的白鸽闻声鼓动翅膀,在暮色中飞出悠长、辽远的弧线。

 

云雀恭弥说好吵,沢田纲吉就用那只手牵住他了。

 

 

 

 

 

-

意大利彭格列总部的办公室内,一个黑西服的小婴儿盘腿坐在电话旁,脸上带着几丝微妙的幸灾乐祸,边喝了口咖啡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慢悠悠地道:“我怎么知道?”

“看起来还好。”

“这要问你自己了。”

“他不在,和一平小春他们一起去香港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里包恩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哔——的一声。

 

对方挂掉了电话。

 

 

 

 

 

-

连续走了三天,除了一瓶已经快被烈日烤化外层塑胶的矿泉水,云雀恭弥几乎什么也没有入口。

但是他觉得状态还不错,半个小时前还干掉了一只盘在他小腿上对血管跃跃欲试的沙蝎,蝎子的血溅在鞋子上,云雀恭弥对着青黑色的粘稠液体看了看,皱着眉抓了些沙子铺在鞋上。

比起这里有可能变成食物的东西,他宁可肚子饿一点赶路。

 

不过到底和平时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当看到沢田纲吉全身罩着一个深红色的亚麻披风,将头顶包裹起来,在这荒芜的沙漠中骑着一匹晃晃悠悠的骆驼迎面走过来的时候——

云雀恭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什么发表意见的力气了。

 

“远方到来的旅人啊,你想透过万能的水晶球来占卜自己的命运吗?”沢田纲吉坐在高耸的驼背上,背后是一轮滚烫的红日,所以让他看起来被勾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边。

沢田纲吉将兜帽放下,露出比平时显得更亮一些的蓬乱头发,从怀中如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镶满了宝石的银杯,用在云雀恭弥听来有点做作的语气如唱诗一般吟道:“还是你想喝一杯甘甜的美酒呢?”

 

云雀恭弥往后一瞥,注意到骆驼的驼峰上垂着几个饮水袋,靠近尾巴的背部还绑着一架紫色的手风琴。

沢田纲吉的怀里抱着一个假冒伪劣得过于拙劣的塑料水晶球,一只脚上穿着包裹得紧实的皮靴,另一只脚上的鞋却不知道掉到了哪里,雪白瘦弱的脚腕带着一小节露在外面的小腿,随着骆驼的颠簸一晃一晃,足背就这样赤裸地呈现在毒辣的烈阳之下。

 

“我想你长话短说。”云雀恭弥表情淡淡。

他把自己的头巾取下,顺手缠在了面前人的脚上。

沢田纲吉刚要张嘴,云雀恭弥就漠然地打断了他,“不要用奇怪的语气,很难听。”

 

他在给头巾在踝部打结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勒得沢田纲吉脚腕一痛。

云雀恭弥冷冷地指出:“还有,你搞错地方了,吉普赛人在南欧,不会来撒哈拉。”

 

“跟里包恩学的。”沢田纲吉被云雀恭弥从骆驼上抱下来,双臂搭在他的颈后。

他将足尖攀附在云雀恭弥的腿上,大腿的肌肤隔着粗粝的面料碰到这个人的体温,于是沢田纲吉不客气地踢了抱着自己的人一脚,振振有词地辩解:“不像吗?”

 

云雀恭弥没有再发表意见,他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抱着沢田纲吉,另一只手则牵着骆驼继续往前行走。

 

沢田纲吉沉默地在他身上挂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发表意见:“学长,这样好像不如我坐在上面舒服。”

云雀恭弥淡淡道:“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如果没有力气了,掉下去你就会被煎熟。”

 

“……”沢田纲吉无声地瞪了他一眼,圈在脖颈后面的手环得更紧了一些,他默然几秒,最终叹了口气道:“我说还不行嘛……”

“拉尔米尔奇要我给你带话,蜈蚣匣是她从沙漠腹地,在一个叫穆合塔尔的奇怪老人手里得到的。根据小正他们推断的地图,可能再走两天你就能到达那片奇怪的绿洲。”

 

云雀恭弥嗯了一声,手环过沢田纲吉的腰,把他向上托了一些,“还有吗?”

 

沢田纲吉想了想,说:“草璧学长说你三年内再不回并盛一趟,他就把日本的云部解散了。”

云雀恭弥点了点头,“随便。”

 

“还有风纪部门……”这句声音小了很多,显然传话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底气。

 

云雀恭弥脚步不停,沢田纲吉却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胸腔震动了两下。

他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见云雀恭弥垂下眼对他淡淡地笑了,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神色,说出的话却很有威胁力——“他不敢。”

 

驼铃悠悠地晃荡在夹着沙尘的赤风里,又远又古老,云雀恭弥取下系在驼峰上的葡萄酒,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悉数送进了沢田纲吉的嘴里。

云雀恭弥按住沢田纲吉的后颈,和他交颈辗转深吻,喝掉了这个假冒的吉普赛人远道带来的最清甜珍贵的美酒。

 

保存在袋子里的酒冰凉而甘醇,像果实甜美的浆汁,云雀恭弥一边亲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稳定供给的干净饮水对于草食动物来说或许比其它类型的生物更加重要。

沢田纲吉本身就和植物很像,阳光和水分是他稳态的生命指征。

 

感觉到喉咙不再干哑后,云雀恭弥把沢田纲吉重新抱回到骆驼背上,再次紧了紧缠在他足上的头巾,叮嘱道:“别乱跑,直接回去。”

沢田纲吉哦了一声,眨眨眼道:“云雀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去?”

 

云雀恭弥自己也不知道,因此没有回答,他拍了拍骆驼的屁股,假的吉普赛人就这样走了。

 

 

 

 

 

-

 

昼夜温差会使果实变甜,也会使人做出一些后来很难理解的决定。

云雀恭弥看着自己手里那个已经破烂而干裂的蜈蚣匣,站在尖沙咀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过期地回忆起一种酒味。

 

他心里想着,沢田纲吉到底还是没有多爱他的。

——不仅把通知公事单方面地划定为自我奔赴的约会,还给他带了他不爱喝的外国酒。

 

云雀恭弥自那以后很少再吃葡萄。

 

一名古典的东方帅哥站在香港车水马龙的街道路口,对着一个像玩具一样的方匣出神很长时间。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但基本都是同样的面孔。

 

云雀恭弥蓦地感觉到浑身刺痒,心想半径一公里范围的人全部都该被咬杀。

 

一名皮肤黢黑的出租车司机壮着胆子凑了上来,有些战战兢兢地对着这个黑发年轻人道:“先生,去维多利亚港吗?”

 

云雀恭弥沉默地站了几秒,将匣子收回西服的口袋里,“去机场。”

 

 

 

 

 

-

回到日本,即使已经过了草壁哲矢所许诺的三年,但风纪财团依旧辉煌地坐落在并盛方圆内的中心位置,甚至连彭格列云部也并没有废止。

 

草壁哲矢西装笔挺地站在接机口,有些肃穆地盯着走出来的人群。

她旁边的年轻女子看见他的表情一愣,不由地也紧张了起来,“恭先生很可怕吗?”

 

“不可怕。”草壁哲矢脱口而出,后面又斟酌着修改了措辞,“可能有一点吧……但是没关系,他对周围的人其实很好。”

 

女子怀着心事犹疑地点了点头,刚刚转过视线,便看到人流中有一个颀长英俊的黑发男子目不斜视地朝着出口走来,草壁哲矢轻轻动了一下,她内心知道这便是了,想要露出友好的笑容,但是头脑却是怔愣的,没有办法做出合适的表情,也移不开目光。

 

女子注意到男子脚步一顿,紧接着朝这便走过来,在这短暂的几步中,他好像刚注意到有个陌生女人站在这边,便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才错开视线。

 

草壁哲矢内心十分想冲上去拥抱一下自己的首领,但多年未见,想必首领打人也更加血腥了。

草璧新婚燕尔,还不太想挑战生命的极限。

 

不过阔别经年,云雀恭弥还是允许他上前握住了自己的手。草壁哲矢激动地收回手,这才想起给云雀恭弥介绍身边的人,“恭先生,这是我的妻子奈绪。”

 

草璧奈绪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神问好,“恭先生,您好。”

 

云雀恭弥默然垂下眼,看了看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点头道:“我听说了,新婚快乐,去年没能赶回来参加婚礼。”

“谢谢恭先生。”年轻的女子露出真诚的笑意,“不要紧的,您托部下送来的结婚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哲矢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摆在柜子上瞻仰呢。”

 

草壁哲矢轻咳了一声,刚要说话,一眼瞥见了云雀恭弥的表情,便笑了笑道:“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从坐上车后,云雀恭弥就不再说话了,闭目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养神。

草壁哲矢知道他经历了长途飞行,也不打扰他,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他先顺路送妻子回了家,然后继续将车子开往云雀在并盛后山的宅邸,等红绿灯的间隙中他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雀恭弥已经醒了,平静地侧着头看着车窗外。

并盛街道上的路灯昏黄影绰,一盏又一盏地惶惶路过车里看着他们的人。

 

草壁哲矢注意到云雀恭弥的手一直在摸着另一只手手指骨节的位置,反反复复,好像已经是一种习惯。

他从后视镜中看着暗淡的光影打在云雀恭弥的侧脸上,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夜并盛无星无月,不知道恭先生能不能睡个好觉。

 

抵达宅邸,草壁哲矢知道云雀恭弥已经很累了,便放下了行李,简短地道:“恭先生这次回来有公务需要我提前安排吗?”

他回想了一下,自从彭格列十代目在海外定居,彭格列的重心便早已转移到了意大利,虽然日本仍然是重要的分部,但近几年因为云雀为了在全球调查匣子的事情离开日本,分部这边的事务就更加清闲了。

草壁哲矢回想到近期的工作平稳运行,没有什么大事,便有了些底气,屏息等着听云雀恭弥的安排。

 

然而却没有想到的是,云雀恭弥掐了掐眉心,只是有些疲惫地道:“没有什么公务。”

 

草壁哲矢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流露出高兴的神色,“那是要回来了吗?”

 

云雀恭弥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他顿了一顿,忽然有些突兀地问草璧,“你觉得沢田纲吉怎么样?”

 

草壁哲矢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但云雀恭弥仿佛视若无睹,平静地阐述了自己几个月来飞行地球半周得出的最终结论,“我觉得不怎么样。”

“软弱、心血来潮、缺乏坚持和行动力,各个方面都很难及格。”

 

云雀恭弥其实很少对人类产生这样全然消极的评价,毕竟在他眼中生物仅简单地分为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即可,但尽管如此,他认为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也绝非空穴来风——

“他甚至把送我的戒指扔到了海里。”

 

草壁哲矢深吸了一口气,在自己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之前,快速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

距离离开日本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天,云雀恭弥在大半个地球内晃了一小圈,处理了一些旧怨,也结了不少的新仇,但后来竟然都想不起这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

 

废墟镂骨中呆久了,突然回到文明社会内,他有点不适应。

 

凌晨2点43分,云雀恭弥花了很长的时间入境。

护照上的签证页被盖得满满当当没有空白,工作人员便只能给他电子签。

 

云雀恭弥不喜欢这种做法,但长途的红眼航班让他觉得有些疲惫,而且他也有想尽快离开此地的想法,便沉着脸走过了安全通道。

 

旧金山的雨夜总是很冷。

虽然曾被默认供职于连部门都依靠气象命名的黑手党团体,但云雀恭弥对天气并不敏感。

他习惯穿同一件衣服去往热带和南极,喜欢稳态的阴晴,因此讨厌温差和四季。

 

不过旧金山的雨,云雀恭弥还能记得。

 

在日本腥风血雨地整顿几个月后,直到草壁哲矢有一天来汇报工作,云雀恭弥才发现他又变回了学生时代的发型。

……

可能自己这次呆的时间是太长了一些。

 

但此刻走出旧金山机场,云雀恭弥倒也同样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

 

彻底脱离彭格列后,云雀恭弥发现工作间隔中的时间缝隙变长了。 

从前尽管并非本意,在还背着云之守护者名头的时候,沢田纲吉也总是时不时地跑到世界各地去找他帮忙,笑嘻嘻地拜托他完成一些黑手党的工作。

 

云雀恭弥一直都很忙,沢田纲吉带来的十件古怪任务里或许有一件他会同意顺带处理,在不干扰原本计划的情况下。

 

毕竟沢田纲吉会支付报酬。

 

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总是奇怪堆在自己身上的工作任务,但是云雀恭弥到现在才意识到——

原来没有了那一件,空下的时间会这么的多。

 

明明曾经还委托沢田纲吉带话,但云雀恭弥上次回到并盛,忠心的风纪副委员长仿佛并不想让他呆太长时间,总是明里暗里地暗示他去出差。

 

“旧金山?”

云雀恭弥想起一个月前在办公室里,自己对草壁哲矢的提议表示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里。

 

“听说彭格列的十代目曾经常住那里。”草壁哲矢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过这两年好像就没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坚持把话说完:“但是如果找不到人,我想在那里碰到的运气会比较大。”

 

云雀恭弥沉默半晌后道:“为什么?”

 

草壁哲矢一愣,不知道他指什么。

是问为什么更容易碰到什么人,还是说为什么自己要去找这个人。

 

不过云雀恭弥没有让他为难太久,草壁哲矢还未给出答案,云雀恭弥就改换了话题,自顾自地对着他道:“我知道沢田纲吉有一栋房子在旧金山,但我没去过。”

 

空气中蔓延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隔了很久之后,草壁哲矢才有些恍惚地道:“是吗?”

云雀恭弥嗯了一声,对话就结束了。

 

不过在还没有理清风纪副委员长提问的缘由和想法,云雀恭弥就站在了旧金山机场外。

他估算了一下时差,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对面果然隔了很长时间才接起,声音带着一种强烈不耐烦的情绪。

云雀恭弥只说了一声我,便感觉到对面的人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仿佛在确认来电号码。

 

狱寺隼人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很不客气地道;“真稀奇啊。什么事?”

 

幸好云雀恭弥也没打算在意他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道:“沢田纲吉在旧金山的房子在哪里。”

 

……

长时间没有得到答复,云雀恭弥皱着眉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

 

——狱寺隼人将电话挂了。

 

不过只过了一分钟左右,云雀恭弥收到一条简讯,紧接着山本武的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就在这条路上1014号,你去找找吧。”

“就是种了很多花的那一栋,很好找。”

 

云雀恭弥平静地说了谢谢,山本武一顿,默然片刻之后,他道:“你没去过?”

 

云雀恭弥说没有,然后就将电话挂了。

 

放回手机,云雀恭弥感觉到心脏部分有些怪异的不舒服。

——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自己去过甚至熟悉那栋他并不知道长相和地址的房子。

与事实完全相反的看法让云雀恭弥感觉到有些不快。

 

他当然没有去过,因为沢田纲吉没有邀请过他。

 

事实也不全然如此,尽管云雀恭弥的确很早之前就知道沢田纲吉在这里买了一栋房子,但也只是知道的程度而已,沢田纲吉告诉过他,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说明。

 

彭格列的房产全球各地到处都是,但是沢田纲吉好像没什么家。

 

 

 

 

 

-

 

雨还在下,云雀恭弥向司机报了酒店的地址。

 

他并没有直接去往目的地,而是延迟了自己的行程安排。

一是因为航班晚点,云雀恭弥几乎快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

二是因为一栋开满花的房子,或许是应该在充满阳光下的时机中去寻找的。

 

和伦敦绵长、阴沉又灰蒙蒙的雨天不同,雨水对加州来说是一种较为奢侈的东西。

这个城市的夜晚也像白昼,不过是高楼与霓虹堆砌出的白昼。

沿着萨克拉门托河下游往前行驶,云雀恭弥忽然回忆起一种紫红色的偏光。

 

这是他第二次来旧金山,第一次的时候沢田纲吉也在。

 

那个时候云雀恭弥在美国处理有关密鲁菲奥雷家族的一些事情,但日程远比他想的早早提前结束。

听说白兰毕业于硅谷附近的某所大学,云雀恭弥就顺带到旧金山简单调查。

 

调查过程如他所料的毫无进展,但沢田纲吉和某个家族商讨合作项目路过加州北部,便也凑着热闹一样声称要来观光。

 

顺路游览斯坦福纪念教堂也是沢田纲吉的主意,云雀恭弥并不觉得这会对调查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由于第二天要前往中东的某个小国调查匣能源最近出现的异状,云雀恭弥需要凌晨在旧金山转机,因此本来没有打算停宿一晚。

但下午的时候沢田纲吉声称自己逛累了,云雀恭弥便将他一便打包到机场附近,在酒店开了个计时房间。

 

他们到达酒店的时候,傍晚的雨已经开始落下了。

沢田纲吉穿着白色的球鞋,一点也不像来和敌对家族谈结盟的黑手党首领,更像个来留学的、干净简单、拥有未来的亚洲少年。

 

在下车时,沢田纲吉的球鞋不小心踩在出租车停泊地的一小处水洼上。

云雀恭弥看到酒店恢弘的霓虹招牌在倒影中被这一脚踩碎,留下紫红色的、破裂的涟漪。

 

雨水淅淅沥沥,沢田纲吉走了几步回头叫他,云雀恭弥就将这红色忘掉了。

 

在旧金山闲逛一下午,沢田纲吉计划着要吃晚饭,但是刚出酒店电梯门口,云雀恭弥便径直将他拦腰扛在了肩上。

沢田纲吉一直在挣扎,边闹边喊饿,有一点吵,因此云雀恭弥把他扔在床上的时候不太温柔。

 

不过床铺柔软,沢田纲吉陷进去,就像一个美好的、被白色羽毛填满的梦境。

 

窗外的雨一直不停,后来越下越大,像天空倾倒下重力的瀑布。

斑斓的霓虹灯和雨声一起铺进室内,铺到云雀恭弥的背部、颈侧、还有盖在上面的、白皙柔软的手。

 

细碎的声音和体温一起攀升高值,云雀恭弥发现这个时候沢田纲吉总是很喜欢吻他。

不是嘴唇,也不是更具有暗示意味的地方。

 

他知道沢田纲吉明白怎么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也知道在这个过程中相互应该在什么时候取悦彼此。

 

但他怎么可以亲在自己的眉间?

 

每到这个时候云雀恭弥其实都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此时沢田纲吉提出十件黑手党公务要求他做,云雀恭弥答应的数字可能比他们想象的都多。

 

云雀恭弥亲在沢田纲吉的额头,压着他又做了两个小时,直到雨声变小,直到窗外的霓虹灯开始变暗。

直到沢田纲吉哭了,云雀恭弥就给他叫了酒店凌晨的服务餐。

 

柔软的被子盖住两个人,吃饱的沢田纲吉又变得精神起来,他赤裸着上半身,兴致勃勃地冲着身边的人比划——

“云雀学长,我在旧金山买了一栋小房子。”

 

云雀恭弥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用黑手党的赃款吗?”

 

“不是的!”沢田纲吉瞪了他一眼,显得有点生气,“是我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攒了很长时间的!”

他叹了口气,有点可怜巴巴地冲着云雀恭弥道:“买完就没钱了,又要给彭格列卖命好多年。”

 

云雀恭弥在确认航班信息,距离登机只剩一个小时了,但他还要前往机场。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关系不大,反正雨还没有停。

 

云雀恭弥将航班改签,心不在焉地回复道:“风纪财团运营得很好,短时间内不会倒闭。”

 

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云雀恭弥有些奇怪地看了旁边一眼,却一时间怔住了。

沢田纲吉直直地和他对视,脸上呈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神情——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又亮又灼人,嘴角弯起,明明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却仿佛带着一种挣扎的痛苦。

 

他就带着这种奇异的兴奋神采,手舞足蹈地冲云雀恭弥比划,“那栋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我在阳台种满了花,会从二楼垂下来,阳光特别好,从大门进来有一条鹅卵石小路,踩上去又凉又舒服,夏天要是在院子里玩,可以不穿鞋。”

 

云雀恭弥对这样活泼的房子没什么兴趣,但他觉得沢田纲吉这个时候很可爱。

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样子。

 

心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压着,他便走过去揉了揉沢田纲吉的头,“听上去还不错,什么时候我再路过旧金山,你带我去逛逛吧。”

 

沢田纲吉便不再说话了。

 

 

 

 

 

-

这次的雨并没有下过一夜,云雀恭弥在潮湿的清晨到达山本武所发来的地点。

 

不过其实不用什么详细的指示,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种满了花的房子确实很容易找到。

 

云雀恭弥很简单地就从院子外面的围墙进来,却发现进门还是要费一些波折。

到底还是黑手党首领的房子,外围的安保看起来稀松平常,想进去却并不容易。

 

云雀恭弥看着门口的锁,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

但还没等到他拨出号码,冰冷的电子女声却蓦地响起——

“识别通过,欢迎回家。”

 

云雀恭弥愣了片刻,仔细观察了一下,却发现门上镶嵌了一面隐形的人脸识别电子屏幕。

 

云雀恭弥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浑身上下,不知道哪一处先涌上了闷钝的疼。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踏进这一栋已经空无一人的房子。

 

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所有的家具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灰。

云雀恭弥将每一处都仔细逛了一遍,确实能够看到沢田纲吉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依次走过客厅、厨房、二楼的卧室,想象着沢田纲吉会在什么时候来到这一处家。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和式的书房,云雀恭弥走到这里,脚步放得更慢了一些。

 

他走进去,先是看到了一座布满云纹的巨大屏风,然后才看到墙上挂得满满当当的照片。

 

云雀恭弥依次走过去,发现都是一些寻常的风景照。

赤道的海岸线、欧洲尖顶的教堂、恒河边上洗衣服的居民、正在前进的骆驼商队、雪山、帐篷和星空、北极熊趴在一小块浮冰上、樱花铺满长长的街道……

 

自己有时候出现在这些照片里,更多的时候则不在里面。

 

云雀恭弥一张张地看过,注意到了一张海边的风景照。

只有这一张照片,相框的背部夹着一张明信片,照片中是夕阳下的沙滩和海浪。

 

云雀恭弥记得这张明信片,因为这是他寄给沢田纲吉的唯一一张,明信片上盖的是西西里的邮戳。

 

沢田纲吉常年住在西西里,云雀恭弥跑遍全球,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给他寄一张意大利的明信片。

 

所以他才选择一定要在这里跟我分手吗?

 

分手。

想到这个词,心脏深处传来一种陌生的钝痛,肺部仿佛被挤压成真空。

云雀恭弥这才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承认了。

 

他静静地站在这栋房子中,想到自己刚刚摸上去灰尘的触感,觉得它们好像落在了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

静谧的灰尘有千钧之重,落在云雀恭弥的大脑、咽喉、还有心脏上。

 

沢田纲吉已经离开很长、很久的时间了。

 

 

 

 

 

 


评论(11)
热度(86)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